返回27叠嶂(齐线)  山狋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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偶尔还会蹦出几个生硬的、过于书面化的表达。齐雁声总是极有耐心地听着,从不打断,甚至会在她卡壳时,用温和的语气纠正某个词的发音,或是提供一个更地道的说法。

“霍小姐,唔系‘睇法’,系‘见解’或者‘想法’更贴切些。”

“呢个字读‘蹁跹(ps)’,唔系‘翩跹(pianxian)’,虽然意思差唔多。”

“你刚才想讲‘心猿意马’?呢个词好得意,好文雅,不过我哋日常讲‘心思思’或者‘心郁郁’可能更多些。”

霍一每次都认真记下。她发现,在这种看似不对等的语言环境下,那种公事公办的拘谨感反而慢慢消散了。她努力学习粤语的精妙之处,而齐雁声则扮演着一个引导者的角色,包容甚至带着点趣味地看着她,努力钻进岭南文化的壳里。

齐雁声的粤语流利、地道、甚至带着粤剧腔调的韵味,霍一开始听得的吃力。齐雁声的每句回应,都像是给霍一设置了一个需要努力攀登的语言标杆,需要她比平时更集中精神去理解。

她总是紧紧盯着对方说话的口齿,为此看起来有些失礼也在所不惜——虽然齐雁声总是不会在意。

偶尔遇到不熟悉的俚语或快语速时,霍一内心会有一丝短暂的茫然,但很快又被“必须听懂”的念头压下。她过后仔细思考,自己之所以愿意承受这种不熟练和可能出糗的风险,是因为内心深处对齐雁声的某种特殊情感——或许是源于童年荧幕印象的迷恋,或许是对于对方艺术家人格的敬重,或许是一种难以言喻的、想要在智力与精神层面与对方平等对话(甚至征服)的欲望。

这种欲望强烈到让她愿意放下在方欣面前那种游刃有余的姿态——面对同是说粤语的方欣,霍一从未想过要勉强自己学几句来讨好。她的普通话是理所当然的中心,方欣会笑着用蹩脚的国语迁就她。

但在齐雁声面前,那份语言的优越感似乎消失了,她心甘情愿地、磕磕绊绊地,把自己置于一个初学者的、甚至有些弱势的位置,只为能更直接地触碰到对方那个世界的边缘。

霍一知道,自己做到了许多人看来不可能的事。她突破了齐雁声那层长袖善舞、八面玲珑的防线,窥见了一丝其后真实的、对艺术依旧保有好奇与热忱的内核。

齐雁声主业是戏曲,对电视剧的兴致,确实如她所言,更多是年轻时的尝试。但霍一的剧本,以及她诚挚的努力,似乎微妙地打动了她。她最终接下了《玄都手札》的剧本,同意出演“令狐喜”。

就此,二十多岁的霍一和年逾五十的齐雁声开始频繁会面。剧本讨论、人物小传打磨、服化道意向沟通……她们出双入对,有时在安静的咖啡馆包间,有时在剧团散场后的空排练厅,有时甚至就在霍一那间可以俯瞰维港的办公室里。

一种难以言喻的氛围开始弥漫在她们之间。风花雪月,暧昧——这些词汇以往距离霍一很远,如今却似乎触手可及——她的人生被清晰的欲望、冷硬的规则和与叶正源之间纠缠的痛苦占满,即使与方欣的恋情,也更像是一种温暖沉溺的避风港,而非这种带着智力角逐与精神吸引的微妙张力。

最近的一次讨论间隙,窗外华灯初上,室内只开了一盏暖黄的台灯。joyce正微微倾身,指着剧本上的一段批注,低声解释着什么。霍一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滑过她清晰的颌线,落在她开合的双唇上,然后是那双带着细纹的、眼窝深邃的眉目。

也许凝视了一分钟,也许只有短短一秒钟。霍一恍然觉得自己灵魂出窍,一瞬间“穿上了”李悟的皮囊,那个她笔下为令狐喜痴狂、挣扎于庙堂与情爱之间的悲剧角色。胸腔里被一种强烈的、近乎疼痛的悸动与柔情填满。那是一种想要靠近、想要触碰、想要撕开所有礼貌距离的原始冲动。

而她更荒谬地、几乎感到一丝恐慌地发现——对方没有躲。

齐雁声停下了话语,她感受到了那道过于专注、过于炽热的凝视。她抬起头,迎上霍一的目光。作为业界前辈,过尽千帆,对剧本戏目信手拈来,早已习惯了在各种情境下保持专业和疏离,绝不会有什么难以出戏可言。但此刻,她没有闪躲,没有流露出被打扰的不悦或尴尬,也没有用玩笑化解。她只是静静地回视着霍一,目光里有一种深沉的、难以解读的平静,甚至是一丝……默许般的探究。

她放任她们的目光在暖黄的灯影下纠缠、角力、无声地传递着某种远超文本讨论的复杂讯息。空气仿佛变得黏稠起来,弥漫着未出口的话语和悄然滋长的欲望。

霍一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,一下,又一下。她知道自己应该移开视线,应该找回那个冷静自持的霍一,应该用一句关于剧本的讨论来打破这危险的沉默。但她没有动。她被那双深邃的眼睛吸住了,仿佛跌入一个漩涡,周遭的一切——维港的夜景、桌上的剧本、甚至北京和方欣——都在这一刻变得遥远而不真实。

她只在眼前这个女人的目光里,看到了自己同样失控的倒影。

良久,或许是几秒,或许是更久,齐雁声的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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